第16章 仙界（一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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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一位與整個仙界全然不同的人◎
在仙界，勢力較大，有些名姓的家族，大門通常都會建造得高大非常，族地外設置的陣法也是盡可能地繁覆威嚴，目的便是在外型上，努力營造出仙界所推崇的巍峨飄渺之感。
位於仙界東南方的柳家也不例外。
純白的大門高聳入雲，直沖天際，襯得門下進進出出的仙人，渺小若塵埃。
距離大門一裏遠的一處山坡上，兩藍一紅三道身影自一艘長約五米的飛舟上沿階梯走下。
時隔半月，再次見到這扇熟悉的大門，謝淩恍惚間竟生出了一種多年未見的時光荏苒之感。
不止是這扇大門，一路行來，往日熟悉的一草一木，再見竟都帶著些熟悉的陌生。
“阿姐，要進去嗎？”
謝明寒望著柳家大門處，拿著令牌進進出出的白袍弟子，遲疑道。
謝淩正反身檢查著最後下舟的玄惑氣息有無不妥之處，聞言，回過身搖頭：“不了，直接叫如楓出來吧。”
話落，她擡起手，捏了個傳信法訣，閉著眼傳入心音後，便把停落於指尖，攜帶著信息的藍蝶放飛了。
“先在這裏等著吧。”謝淩註視著藍蝶翩飛遠去，緩聲道。
謝淩幾人來至柳家，是謝淩與謝明寒於昨日晚膳時便商議好的。
他們此次回往仙界，是為丹珠秘術上半卷。
丹珠秘術上半卷存於謝家藏書閣，故而，按理說，謝淩幾人的目的地應為謝家藏書閣才是。
但壞就壞在，謝家藏書閣雖有很大幾率未被損毀，但當日那些隱於暗處之人，或許也曾見過丹珠，說不定還圍觀了謝青凝結丹珠的全過程，其中難保不會有知曉凝結丹珠為謝家秘法之人。
而宗族秘法卷軸最常見的存貯之地，便是族內藏書閣。
“在沒有確定殺死了我和阿寒之前，那些人說不定會蹲守在藏書閣周圍，不管我和阿寒偽裝得如何陌生，只要通過了藏書閣外的法陣，卻不能給出明顯的身份證明，便會成為送上門的懷疑目標。”
“到時，一旦他們尋到些證據，我和阿寒很大可能會被他們尋著機會，直接斬草除根。”
謝淩昨晚猜測過這種可能性。
於是，為保險起見，謝淩和謝明寒都不能親自去往謝家藏書閣。
但藏書閣外一般都會設有未經錄入氣息便不允入內的大型陣法，更何況是家族內部的藏書閣，錄入進氣息的，通常來說，只有家族內部成員。
不過，俗話說，凡事總有例外。
而柳家，便是這個例外。
柳家少主柳如楓和其妹柳如雪，與謝淩和謝明寒從小一起長大，飛升上界後，四人也是時常一同出入兩家藏書閣，故而，謝家藏書閣，也曾錄入過柳如楓和柳如雪二人的氣息。
他們二人進出謝家藏書閣查詢些什麽再正常不過，大概率不會引起幕後之人的註意。
因著這一點，謝淩幾人此行來至柳家，除卻給好友報一聲平安，便是想尋求柳如楓的幫助，請他前往謝家藏書閣，拿出丹珠秘術上半卷。
“姐姐......”
藍蝶還在向著遠處翩飛，玄惑收回視線，垂著眸，輕聲喚道。
“嗯？”
謝淩偏過頭，輕應了一聲。
“姐姐，和他很熟嗎？”
玄惑望著遠處巍峨的柳家大門，猶豫著，低聲問道。
謝淩順著玄惑的視線看去，神色了然：“你是說如楓嗎？”
“......嗯。”
“我們，從小一起長大的啊。”謝淩註視著藍蝶飛入柳家族地，語調中帶著些笑意，溫聲道，“關系的話，算是至交好友？”
從小一同長大，好友前還帶著至交二字？
玄惑神色更加僵硬了。
謝淩轉過頭，看著身側微抿著唇，神情間隱約透露出點點失落的玄惑，心下一轉，柔聲猜測道：
“玄惑便是因為這件事心情低落嗎？”
玄惑自昨日晚膳幾人開始商議仙界之事時，便不怎麽言語了，謝淩隱約察覺到了什麽，但他沒有明說，表露出的情緒也不怎麽明顯，她便也不好直接詢問。
今日他主動問起柳如楓，謝淩把這兩件事聯系起來，此時便趁著這個機會直接問出口了。
“不......是。”
玄惑聞言，僵了一瞬，下意識想反駁，但短暫遲疑後，還是垂下頭，選擇直接承認。
謝淩望著這一幕，眼中蓄上了些的溫和笑意。
她轉過頭，眸光自身旁少年移至山坡之外的飄渺之景，眼底浮上了些懷念神色。
山坡頂部狂風烈烈，吹得她衣衫翻飛，鬢發飄揚。
飄逸的淡藍長袖也被呼嘯勁風掀起，顯露出左手皓腕之上那枚如火般艷麗的血鐲。
謝淩望著遠處凝為一點的藍色信蝶，垂在身側的右手指尖動了動。
下一瞬，她雙臂交疊於腹前，透著些粉紅的指尖輕柔覆上了血鐲表面，在翻飛衣袖間，緩慢撫摸著這件與她整體淺淡風格，十分格格不入的儲物法器。
感受著血鐲上微涼的溫度，她輕笑著，溫聲道：“玄惑將才，是以何種稱呼喚我？”
玄惑聞言，囁嚅片刻，擡起頭，一雙眼望向謝淩，輕聲喚道：“姐姐？”
“對啊，姐姐。”謝淩緩聲重覆了一遍。
“玄惑既是喚我一聲‘姐姐’，便是與阿寒一般，都是我的阿弟。”
她似是透過那雙黑沈的眼，看清楚了他眼底的那抹不安，故而，現下言語時，便像是在與玄惑肯定著什麽，語調中帶著些承諾的意味。
“你們都是我的親近之人。”
話落，她偏過頭，擡眼對上玄惑怔楞目光，忽地，雙眸微彎，朝他安撫地笑了笑。
因為偽裝，那雙往日熟悉的藍眸被謝淩掩蓋成了黑眸，但即便成了黑眸，那雙眼瞳，卻不是如玄惑一般吸進一切光華的墨黑，而是覆著一層光澤水潤，如同傍晚時下著濛濛細雨的遠山背面，那抹始終帶著些暖光溫度的黛色。
一種，很好看，也很溫柔的顏色。
玄惑怔怔望著這雙眼，心底翻騰的焦躁在不知不覺間，便漸漸平靜了下來。
親近之人......
玄惑回想著謝淩將才的話語，唇角微翹。
他......很喜歡這句話。
......
“玄惑和阿寒很像呢。”
信蝶徹底消失在了視野中，謝淩瞥了一眼遠處收完飛舟便在乾坤袋中找著什麽的謝明寒，看向安靜站在一旁，渾身散發著愉悅氣息的玄惑，淺笑著感慨道。
“很像？”玄惑不解。
“我剛認識如楓時，阿寒便因為如楓鬧過一段時間的別扭。”
她輕笑著，雙眸中攜著些淡淡的懷念，緩聲講述道。
“不過他嘴硬，不肯承認，但是每次如楓來家裏時，他都反應激烈，躺在地上撒潑打滾，大聲吼著阿姐只是他一個人的，吵著鬧著要如楓離開......”
說到這兒，謝淩忽地意識到什麽，話語一頓。
還是不一樣的，她心道。
阿寒在她面前從來都是隨心所欲的，沒有他這般小心翼翼......
“阿姐！”
謝明寒終於在乾坤袋中找到了昨日收拾東西時，與其他物品混在一起的隨身佩劍。
他在腰間佩好劍，剛一走進，便聽到了自家阿姐在玄惑面前散播他的黑歷史。
“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！”
謝明寒不滿道，“阿姐不要在玄惑面前毀壞我的形象！”
出了魔域，謝明寒征得了玄惑的同意後便快速把“魔君”這一尊稱變為了直呼姓名的“玄惑”。
“這算是毀形象嗎？你那時多可愛啊。”
謝淩反駁完謝明寒後，還不忘偏頭用眼神詢問玄惑，征求著他的意見：“是吧？”
“......嗯。”玄惑迎著謝淩攜著笑意的眼神，遲疑著，輕點了點頭。
謝明寒在一旁把兩人之間的眼神交流看得清清楚楚，立時憤懣道：“阿姐你這是在脅迫！”
“你從哪兒看出來脅迫了。”謝淩臉不紅心不跳地溫聲反問，“說話要講究證據。”
說著，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謝明寒，促狹道：“再說了，你說說，你在玄惑面前是什麽形象？”
“我......”謝明寒一時語塞。
他一時半會還真說不出來他在玄惑面前是什麽形象。
更重要的是，謝淩這麽一說，他才猛然發現，在玄惑面前時，他都沒怎麽關註自身形象。
想到這一點，謝明寒徹底哽住了。
他阿姐果然還是那個阿姐。
對誰都是溫溫柔柔，唯獨對她從小相伴長大的親弟弟毫不留情，直接一針見血地紮在心上......
“阿姐......”
謝明寒委屈喚道，一句話硬生生被他給轉出了八個調。
他雙目望著謝淩表達著心中的強烈不滿，餘光卻暗暗觀察著玄惑的神情。
因著救命之恩與魔域之主這個十分炫酷的身份，他是真的很喜歡玄惑，也是真心想與他相交，但玄惑平日裏在他阿姐面前太溫順內斂，他不知不覺便總會在玄惑面前放飛自我，不知道......
“別腦補了。”
謝淩看著謝明寒的表情，直接一句話打斷他的胡思亂想。
她站至高處，摸了摸謝明寒的“狗頭”，開始順起自家弟弟炸開的毛：“要嫌棄早嫌棄了，哪會等到現在？”
話落，她轉過頭望向玄惑，啟唇還打算接著說些什麽，忽地，神色一凝，正色道：“如楓來了。”
......
“阿淩？”
謝淩話音剛落，山坡上的幾人剛沈默下來，一道清潤嗓音便自不遠處傳來。
不同於玄惑的精致艷麗，也不同於謝明寒的爽朗肆意，來人有一雙如秋水般瀲灩多情的柳葉眼，白衣金冠，廣袖飄蕩，玉扇輕晃間，盡顯溫潤風流。
他獨自一人自白色雲霧狀的飛行法器上走下，走至近前，見謝淩轉頭看來，他神色一凝，激動的語調中帶上了些猶疑：
“阿淩，是你嗎？”
無怪柳如楓不確定地再次確認，謝淩幾人在來的路上便佩戴上了模糊身形嗓音的法器。
他們戴著的是從魔宮庫房內拿出來的同一套，故而謝淩幾人相互之間看起來都是本體，但在外人看來，便都是變換過本體的衣著形貌後，與原身差別極大的陌生長相身形。
“是我。”
謝淩溫聲答道。
話落，她低頭拿下腰間以淡藍香囊為承載物的偽裝法器，顯露出原貌後，擡眼輕笑道：“如楓，好久不見。”
見謝淩除去偽裝，謝明寒便也拿下腰間的白色香囊，在一旁開口喚道：“柳大哥。”
柳如楓聞聲轉過頭，“阿寒！你也午安無事！”
見此，他神情激動，雙唇幾次開合，似是有許多話要說，但片刻後，還是淺笑著嘆息：
“阿淩，你們......平安便好。”
“出事後，我便一直在派人尋找你們的下落，但不管是阿淩你還是阿寒，都是尋至拂歧林便斷了線索......如今，沒事便好。”
“我和阿寒都沒事。”
時隔半月，經歷許多，再次見到友人，謝淩也十分欣喜。
她輕笑著，溫聲解釋道：“我和阿寒被那些人追至拂歧林後，本應元神消散，與世長辭，著人相救，這才留得一命。”
“被救回後，我們因傷勢較重，需得將養，且落腳之地不便傳信，幕後之人也還未有明確目標，故而如今傷口痊愈，及至柳家門外才傳信於你。”
“幕後之人？不是......”柳如楓驚訝道。
沒等柳如楓說出“魔族”二字，謝淩便把玄惑拉至身前，介紹道：“這便是我和阿寒的救命恩人，玄鈺。”
玄鈺是玄惑的新名字。
在仙界行走時，玄惑的身份不便為人知曉，但“玄惑”這個名字隨著魔族魔君上任消息的傳出，遲早是要被上界皆知的，不便在仙界使用。
既然不便，那就換一個，於是，在飛舟上，幾人取著玄惑在仙界使用的稱呼時，謝淩提出了“鈺”這個字。
鈺，珍貴的寶物之意。
她覺得，這個字很適合他，而如她所料，玄惑果然選擇了這個字。
“玄鈺。”謝淩給雙方介紹著，“柳如楓。”
在謝淩溫和的視線下，即便心底不情願，玄惑還是慢吞吞地拿下了腰間香囊。
面前頭戴玉冠的普通白衣青年隨著香囊離身，逐漸顯露出本體。
他面容妖冶，長發披散，一身鮮紅衣衫似要劃破這仙界一望無際的淡色，囂張地吸引住周圍的全部目光。
一位與整個仙界全然不同的人，柳如楓想道。
17 仙界（二）
◎“郎才女貌，天作之合。”◎
“玄道友。”柳如楓順著謝淩將才介紹的話語拱手道。
第一次聽到謝淩用“玄鈺”二字喚他，玄惑還有些楞神，聞言，他回過神，雙眸中漾著輕淺愉悅，勾唇道：“柳道友。”
“別這麽客氣。”
謝淩擡起手，輕揉了揉玄惑長發披散，摸起來柔順絲滑的頭頂，輕笑道。
“養傷期間，我通過我的人格魅力，成功讓玄鈺變成了我的阿弟。他無事，再加上這些時日我們相處甚歡，便與我和阿寒一道來了。”
她還站在摸過謝明寒“狗頭”的高處，不過，謝明寒在謝淩感知到柳如楓來時，就趁機逃離了“魔爪”。
如今謝淩把玄惑拉近來介紹，他便正好站在了謝明寒之前站過的位置，否則，憑借著玄惑的身高，除非他主動低下頭，不然，謝淩是無論如何都觸碰不到他的頭頂的。
摸頭的這個動作很親昵，柳如楓見了，眸光晦暗了幾分，不過，當他聽聞謝淩提及到“阿弟”兩字後，眼底的那抹晦暗便如潮水般緩緩褪去了。
“行了，知道你除了阿寒後，又有一個阿弟了。”
柳如楓輕搖著玉扇，忍俊不禁道。
謝淩聞言，唇角的弧度又大了一些，她瞥了一眼柳如楓，神情間帶著毫不遮掩的得意之色。
見此，柳如楓笑著搖了搖頭，無奈輕喚了一聲：“阿淩。”
見謝淩目光自玄惑身上移開，疑惑地擡眼看來，柳如楓“刷”得一聲收起玉扇，用碧色扇骨輕點了點臉側，使著一副講述鬼故事的恐嚇語氣，忍笑道：
“得意的神情收斂一些，否則，小心尾巴翹到天上去，卡住了，到時收不回來。”
“如楓當我是三歲小孩呢。”謝淩聞言，笑開了，“這話拿去騙騙阿寒或許可行。”
“阿姐！”謝明寒不樂意了，“什麽叫拿來騙我！我看起來很好騙嗎？”
謝淩見狀，無奈安撫道：“不好騙。”
只是，話音落下，未等謝明寒偃旗息鼓，她眸光便在謝明寒和玄惑之間明晃晃地來回移動，末了，煞有介事地肯定道：
“不過，好不好騙不知道，但肯定是比玄鈺好騙。”
她一句話說得很是有種挑釁意味。
話落，還從高處走至玄惑身邊，朝著在一旁沈默圍觀的玄惑，略顯俏皮地眨了眨眼——
全程都沒給滿臉憤懣的謝明寒一個眼神。
“阿姐！”謝明寒不滿道。
前面才剛說完他“不好騙”，怎麽後面就是“好不好騙不知道”了？
“我生氣了！”他扭過頭，語調委屈地通知著謝淩。
“阿姐的錯。”
謝淩見此，不再逗弄，安撫地很及時，“我們阿寒這麽聰明，怎麽會被騙呢。”
“阿姐將才還說......”
謝明寒轉過頭看向謝淩，挑著眉，言語間暗示著什麽。
見狀，謝淩好笑地轉頭看了玄惑一眼，在玄惑看回來的疑惑目光中，她面朝著謝明寒，故作不知，反問謝明寒道：“你比玄鈺好騙？”
“不是這個！”
謝明寒否認道，末了，神情不滿地盯著謝淩。
謝淩接收到謝明寒眼神，淺笑著，無奈道：“我們阿寒天下第一機智，誰都騙不了你。”
“那是肯定的。”
得到想要的那句話，謝明寒立時驕傲地微仰著頭，大言不慚道。
柳如楓笑看著謝淩“欺負”謝明寒，眼見著謝明寒被哄地差不多了，他熟練地轉移話題，適時揭過這一茬：
“阿淩讓我獨自一人前來，是有什麽不能為他人知曉的事情嗎？”
謝淩聞言，收斂起玩鬧之色，正色道，“我想請如楓幫個忙。”
“幫我從謝家藏書閣中，拿出一份秘術卷軸。”
語罷，她眼神示意謝明寒把脖間佩戴著的青色丹珠拿出，解釋道：
“事情發生當晚，父親讓阿寒外出尋我，留他一人於族內抵擋，待我和阿寒回至族地，便只尋到了這枚丹珠。”
“凝結丹珠為謝家秘術，可在生死之際使用此秘術，讓即將消散的神魂留於凝結出的珠內溫養，以求得一線生機。”
“我記得，阿淩閑來無事時，應是把整個謝家藏書閣，基本上都掃過一遍了？”柳如楓疑惑道。
言下之意：不去按照其上記載的破解之法尋解藥，尋秘術卷軸做什麽？
“這便是關鍵。”謝淩沈聲道，“此秘術藏書閣內未曾存有下卷，所以我需請如楓從書閣內拿來上卷，仔細查探其上是否有解秘之法。”
她在藏書閣內時，主要還是關註卷軸書籍之上記載的法術文字，若是有關於具體哪一本書籍或者哪一卷卷軸上的花紋細節，她則沒分去太多註意力。
“阿淩是不方便嗎？”柳如楓搖著玉扇，輕聲道。
謝淩點了點頭，略帶歉疚道：“如今此地不便詳說，晚些解釋給如楓聽。”
“沒關系，什麽時候阿淩想說了也行。”柳如楓不甚在意道，“我會去幫阿淩取來的。”
“多謝。”謝淩感激道。
柳如楓望著謝淩面上誠懇的感激之情，心底有些不是滋味。
他有多久沒見到過她這副神情了？
“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，說什麽謝不謝的，怎麽，半月不見，阿淩反倒與我生疏了？”他開著玩笑，努力活躍著氣氛。
話落，沒等謝淩回答，他便接著道，“我近日無事，不過，依照你們謝家家族秘術那雜亂無章的擺放方法，真要找那特定的一卷......我努努力，三天內帶給你。”
“這個時間應該不算慢吧？”
謝淩搖了搖頭，輕笑：“很快了。”
她自己去找，都不一定能在三天內尋到。
“那就這麽定了。”柳如楓招來色雲霧狀的飛行法器，轉頭著謝淩：“走吧？你們常住的宅院那些弟子每天都還在灑掃呢，再收拾一間空房間出來給玄道友便好。”
“可能不太方便。”謝淩搖了搖頭，婉拒道，“柳家弟子太多，我們如今的消息不便為人知曉。”
柳如楓聽完理由，收起折扇的動作輕微停頓了一瞬，輕點了點頭，沒再多問，只道：“那在柳家附近找一個較為隱蔽的地方吧，我來安排？”
話落，他一揮袖，一艘小型飛舟出現在幾人面前。
“走吧？”他回身招呼道。
“多謝。”謝淩習慣性道謝道。
“阿淩......”柳如楓無奈，“我們是朋友吧？”
謝淩一楞，失笑：“我收回將才那句話。”
“既然阿淩都這麽說了，我就當做沒聽到吧。”柳如楓點了點頭，煞有介事道，“嗯，我將才沒聽到阿淩說了什麽。”
謝淩忍不住笑開了。
一旁，與謝明寒坐於飛舟另一端的玄惑，望著謝淩面上愉悅的笑容，心底浮現起幾分失落。
他想試著插入他們之間，但幾次開口卻發覺，他們之間的氣氛十分融洽，姿態放松，神情熟絡，他與飛舟另一端的兩人之間似乎橫隔著一條界限，一條無形的，寬廣的，卻又十分明顯的界限。
他跨越不過去，便只能垂著眼保持沈默。
“玄鈺......玄鈺。”謝明寒在玄惑耳邊悄聲道。
“嗯？”玄惑回過神，應了一聲。
“想什麽呢？這麽專註。”謝明寒問道。
不過，他也就是順嘴問一句，見玄惑沒有回答的意思，他傾身向前，雙眼望著飛舟另一端的謝淩與柳如楓，壓低嗓音，但神情難掩激動道：“玄鈺，你看，是不是很般配？”
“般配？”
玄惑疑惑重覆了一遍後，順著謝明寒的視線望去。
純白飛舟前端的長條座椅處，一藍一白兩道身影隔著一臂的距離相鄰而座，兩人交談甚歡，時不時偏頭對望，傳出幾縷歡快笑聲。
玄惑原本便失落的心底莫名添上了幾分酸澀。
“青梅竹馬，兩小無猜。”謝明寒還在玄惑耳邊悄聲念叨著，“郎才女貌，天作之合。”
“阿姐和柳大哥交談時，笑得那麽開心。”他總結道，“柳大哥看起來就很適合做我的姐夫。”
“姐夫？”玄惑聽到這句話，莫名想起了之前謝淩舉過的例子，他條件反射地望向柳如楓，正巧對上他頭頂金冠在陽光下反射出的刺眼光芒。
玄惑視線恍惚一瞬。
魔宮月夜下，他與她說“他喜歡她”，她便是以身有婚約舉例，對他說明，他對她並無男女之情。
那時，他沈浸在她發現萬骨窟之事後，並未恐懼嫌惡他的巨大喜悅餘韻中，在她言及此事時，並未多加思考，如今憶起此事，他才驚覺，她言及身有婚約，莫非確有其事？
他垂下眼，想要躲避將才那道刺目金光，但即便視線離開了，他的腦中卻始終被那光芒閃爍得恍惚不已。
“姐姐和柳道友......”他雙唇猶豫開合，“......即將結為道侶？”
金冠反射的光芒更刺眼了。
“沒有啊。”
謝明寒沒有註意到玄惑的異常，他從飛舟座椅底部的儲物格子中拿出了一盒果脯，扔了一顆到嘴裏，含糊不清答道，“八字還沒一撇呢。”
金冠的光芒暗淡了些。
“那姐姐，是否身有婚約？”他雙唇壓緊，片刻後，啟唇接著問道。
“沒有。”謝明寒搖頭，“父親早便說過，我和阿姐的婚姻，肯定是由我們自己做主的。”
“嗯......阿姐目前好像還沒喜歡上誰，我的姐夫......”他嘆了一聲道，“貌似還遙遙無期。”
金冠反射出的刺目光芒隨著他垂下眼眸，消散了。
“玄鈺問這些做什麽？”謝明寒把手中果脯遞至玄惑身前，疑惑道。
聞言，玄惑一楞。
他問這些做什麽？他也不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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位於仙界東南方的柳家也不例外。
純白的大門高聳入雲，直沖天際，襯得門下進進出出的仙人，渺小若塵埃。
距離大門一裏遠的一處山坡上，兩藍一紅三道身影自一艘長約五米的飛舟上沿階梯走下。
時隔半月，再次見到這扇熟悉的大門，謝淩恍惚間竟生出了一種多年未見的時光荏苒之感。
不止是這扇大門，一路行來，往日熟悉的一草一木，再見竟都帶著些熟悉的陌生。
“阿姐，要進去嗎？”
謝明寒望著柳家大門處，拿著令牌進進出出的白袍弟子，遲疑道。
謝淩正反身檢查著最後下舟的玄惑氣息有無不妥之處，聞言，回過身搖頭：“不了，直接叫如楓出來吧。”
話落，她擡起手，捏了個傳信法訣，閉著眼傳入心音後，便把停落於指尖，攜帶著信息的藍蝶放飛了。
“先在這裏等著吧。”謝淩註視著藍蝶翩飛遠去，緩聲道。
謝淩幾人來至柳家，是謝淩與謝明寒於昨日晚膳時便商議好的。
他們此次回往仙界，是為丹珠秘術上半卷。
丹珠秘術上半卷存於謝家藏書閣，故而，按理說，謝淩幾人的目的地應為謝家藏書閣才是。
但壞就壞在，謝家藏書閣雖有很大幾率未被損毀，但當日那些隱於暗處之人，或許也曾見過丹珠，說不定還圍觀了謝青凝結丹珠的全過程，其中難保不會有知曉凝結丹珠為謝家秘法之人。
而宗族秘法卷軸最常見的存貯之地，便是族內藏書閣。
“在沒有確定殺死了我和阿寒之前，那些人說不定會蹲守在藏書閣周圍，不管我和阿寒偽裝得如何陌生，只要通過了藏書閣外的法陣，卻不能給出明顯的身份證明，便會成為送上門的懷疑目標。”
“到時，一旦他們尋到些證據，我和阿寒很大可能會被他們尋著機會，直接斬草除根。”
謝淩昨晚猜測過這種可能性。
於是，為保險起見，謝淩和謝明寒都不能親自去往謝家藏書閣。
但藏書閣外一般都會設有未經錄入氣息便不允入內的大型陣法，更何況是家族內部的藏書閣，錄入進氣息的，通常來說，只有家族內部成員。
不過，俗話說，凡事總有例外。
而柳家，便是這個例外。
柳家少主柳如楓和其妹柳如雪，與謝淩和謝明寒從小一起長大，飛升上界後，四人也是時常一同出入兩家藏書閣，故而，謝家藏書閣，也曾錄入過柳如楓和柳如雪二人的氣息。
他們二人進出謝家藏書閣查詢些什麽再正常不過，大概率不會引起幕後之人的註意。
因著這一點，謝淩幾人此行來至柳家，除卻給好友報一聲平安，便是想尋求柳如楓的幫助，請他前往謝家藏書閣，拿出丹珠秘術上半卷。
“姐姐......”
藍蝶還在向著遠處翩飛，玄惑收回視線，垂著眸，輕聲喚道。
“嗯？”
謝淩偏過頭，輕應了一聲。
“姐姐，和他很熟嗎？”
玄惑望著遠處巍峨的柳家大門，猶豫著，低聲問道。
謝淩順著玄惑的視線看去，神色了然：“你是說如楓嗎？”
“......嗯。”
“我們，從小一起長大的啊。”謝淩註視著藍蝶飛入柳家族地，語調中帶著些笑意，溫聲道，“關系的話，算是至交好友？”
從小一同長大，好友前還帶著至交二字？
玄惑神色更加僵硬了。
謝淩轉過頭，看著身側微抿著唇，神情間隱約透露出點點失落的玄惑，心下一轉，柔聲猜測道：
“玄惑便是因為這件事心情低落嗎？”
玄惑自昨日晚膳幾人開始商議仙界之事時，便不怎麽言語了，謝淩隱約察覺到了什麽，但他沒有明說，表露出的情緒也不怎麽明顯，她便也不好直接詢問。
今日他主動問起柳如楓，謝淩把這兩件事聯系起來，此時便趁著這個機會直接問出口了。
“不......是。”
玄惑聞言，僵了一瞬，下意識想反駁，但短暫遲疑後，還是垂下頭，選擇直接承認。
謝淩望著這一幕，眼中蓄上了些的溫和笑意。
她轉過頭，眸光自身旁少年移至山坡之外的飄渺之景，眼底浮上了些懷念神色。
山坡頂部狂風烈烈，吹得她衣衫翻飛，鬢發飄揚。
飄逸的淡藍長袖也被呼嘯勁風掀起，顯露出左手皓腕之上那枚如火般艷麗的血鐲。
謝淩望著遠處凝為一點的藍色信蝶，垂在身側的右手指尖動了動。
下一瞬，她雙臂交疊於腹前，透著些粉紅的指尖輕柔覆上了血鐲表面，在翻飛衣袖間，緩慢撫摸著這件與她整體淺淡風格，十分格格不入的儲物法器。
感受著血鐲上微涼的溫度，她輕笑著，溫聲道：“玄惑將才，是以何種稱呼喚我？”
玄惑聞言，囁嚅片刻，擡起頭，一雙眼望向謝淩，輕聲喚道：“姐姐？”
“對啊，姐姐。”謝淩緩聲重覆了一遍。
“玄惑既是喚我一聲‘姐姐’，便是與阿寒一般，都是我的阿弟。”
她似是透過那雙黑沈的眼，看清楚了他眼底的那抹不安，故而，現下言語時，便像是在與玄惑肯定著什麽，語調中帶著些承諾的意味。
“你們都是我的親近之人。”
話落，她偏過頭，擡眼對上玄惑怔楞目光，忽地，雙眸微彎，朝他安撫地笑了笑。
因為偽裝，那雙往日熟悉的藍眸被謝淩掩蓋成了黑眸，但即便成了黑眸，那雙眼瞳，卻不是如玄惑一般吸進一切光華的墨黑，而是覆著一層光澤水潤，如同傍晚時下著濛濛細雨的遠山背面，那抹始終帶著些暖光溫度的黛色。
一種，很好看，也很溫柔的顏色。
玄惑怔怔望著這雙眼，心底翻騰的焦躁在不知不覺間，便漸漸平靜了下來。
親近之人......
玄惑回想著謝淩將才的話語，唇角微翹。
他......很喜歡這句話。
......
“玄惑和阿寒很像呢。”
信蝶徹底消失在了視野中，謝淩瞥了一眼遠處收完飛舟便在乾坤袋中找著什麽的謝明寒，看向安靜站在一旁，渾身散發著愉悅氣息的玄惑，淺笑著感慨道。
“很像？”玄惑不解。
“我剛認識如楓時，阿寒便因為如楓鬧過一段時間的別扭。”
她輕笑著，雙眸中攜著些淡淡的懷念，緩聲講述道。
“不過他嘴硬，不肯承認，但是每次如楓來家裏時，他都反應激烈，躺在地上撒潑打滾，大聲吼著阿姐只是他一個人的，吵著鬧著要如楓離開......”
說到這兒，謝淩忽地意識到什麽，話語一頓。
還是不一樣的，她心道。
阿寒在她面前從來都是隨心所欲的，沒有他這般小心翼翼......
“阿姐！”
謝明寒終於在乾坤袋中找到了昨日收拾東西時，與其他物品混在一起的隨身佩劍。
他在腰間佩好劍，剛一走進，便聽到了自家阿姐在玄惑面前散播他的黑歷史。
“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！”
謝明寒不滿道，“阿姐不要在玄惑面前毀壞我的形象！”
出了魔域，謝明寒征得了玄惑的同意後便快速把“魔君”這一尊稱變為了直呼姓名的“玄惑”。
“這算是毀形象嗎？你那時多可愛啊。”
謝淩反駁完謝明寒後，還不忘偏頭用眼神詢問玄惑，征求著他的意見：“是吧？”
“......嗯。”玄惑迎著謝淩攜著笑意的眼神，遲疑著，輕點了點頭。
謝明寒在一旁把兩人之間的眼神交流看得清清楚楚，立時憤懣道：“阿姐你這是在脅迫！”
“你從哪兒看出來脅迫了。”謝淩臉不紅心不跳地溫聲反問，“說話要講究證據。”
說著，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謝明寒，促狹道：“再說了，你說說，你在玄惑面前是什麽形象？”
“我......”謝明寒一時語塞。
他一時半會還真說不出來他在玄惑面前是什麽形象。
更重要的是，謝淩這麽一說，他才猛然發現，在玄惑面前時，他都沒怎麽關註自身形象。
想到這一點，謝明寒徹底哽住了。
他阿姐果然還是那個阿姐。
對誰都是溫溫柔柔，唯獨對她從小相伴長大的親弟弟毫不留情，直接一針見血地紮在心上......
“阿姐......”
謝明寒委屈喚道，一句話硬生生被他給轉出了八個調。
他雙目望著謝淩表達著心中的強烈不滿，餘光卻暗暗觀察著玄惑的神情。
因著救命之恩與魔域之主這個十分炫酷的身份，他是真的很喜歡玄惑，也是真心想與他相交，但玄惑平日裏在他阿姐面前太溫順內斂，他不知不覺便總會在玄惑面前放飛自我，不知道......
“別腦補了。”
謝淩看著謝明寒的表情，直接一句話打斷他的胡思亂想。
她站至高處，摸了摸謝明寒的“狗頭”，開始順起自家弟弟炸開的毛：“要嫌棄早嫌棄了，哪會等到現在？”
話落，她轉過頭望向玄惑，啟唇還打算接著說些什麽，忽地，神色一凝，正色道：“如楓來了。”
......
“阿淩？”
謝淩話音剛落，山坡上的幾人剛沈默下來，一道清潤嗓音便自不遠處傳來。
不同於玄惑的精致艷麗，也不同於謝明寒的爽朗肆意，來人有一雙如秋水般瀲灩多情的柳葉眼，白衣金冠，廣袖飄蕩，玉扇輕晃間，盡顯溫潤風流。
他獨自一人自白色雲霧狀的飛行法器上走下，走至近前，見謝淩轉頭看來，他神色一凝，激動的語調中帶上了些猶疑：
“阿淩，是你嗎？”
無怪柳如楓不確定地再次確認，謝淩幾人在來的路上便佩戴上了模糊身形嗓音的法器。
他們戴著的是從魔宮庫房內拿出來的同一套，故而謝淩幾人相互之間看起來都是本體，但在外人看來，便都是變換過本體的衣著形貌後，與原身差別極大的陌生長相身形。
“是我。”
謝淩溫聲答道。
話落，她低頭拿下腰間以淡藍香囊為承載物的偽裝法器，顯露出原貌後，擡眼輕笑道：“如楓，好久不見。”
見謝淩除去偽裝，謝明寒便也拿下腰間的白色香囊，在一旁開口喚道：“柳大哥。”
柳如楓聞聲轉過頭，“阿寒！你也午安無事！”
見此，他神情激動，雙唇幾次開合，似是有許多話要說，但片刻後，還是淺笑著嘆息：
“阿淩，你們......平安便好。”
“出事後，我便一直在派人尋找你們的下落，但不管是阿淩你還是阿寒，都是尋至拂歧林便斷了線索......如今，沒事便好。”
“我和阿寒都沒事。”
時隔半月，經歷許多，再次見到友人，謝淩也十分欣喜。
她輕笑著，溫聲解釋道：“我和阿寒被那些人追至拂歧林後，本應元神消散，與世長辭，著人相救，這才留得一命。”
“被救回後，我們因傷勢較重，需得將養，且落腳之地不便傳信，幕後之人也還未有明確目標，故而如今傷口痊愈，及至柳家門外才傳信於你。”
“幕後之人？不是......”柳如楓驚訝道。
沒等柳如楓說出“魔族”二字，謝淩便把玄惑拉至身前，介紹道：“這便是我和阿寒的救命恩人，玄鈺。”
玄鈺是玄惑的新名字。
在仙界行走時，玄惑的身份不便為人知曉，但“玄惑”這個名字隨著魔族魔君上任消息的傳出，遲早是要被上界皆知的，不便在仙界使用。
既然不便，那就換一個，於是，在飛舟上，幾人取著玄惑在仙界使用的稱呼時，謝淩提出了“鈺”這個字。
鈺，珍貴的寶物之意。
她覺得，這個字很適合他，而如她所料，玄惑果然選擇了這個字。
“玄鈺。”謝淩給雙方介紹著，“柳如楓。”
在謝淩溫和的視線下，即便心底不情願，玄惑還是慢吞吞地拿下了腰間香囊。
面前頭戴玉冠的普通白衣青年隨著香囊離身，逐漸顯露出本體。
他面容妖冶，長發披散，一身鮮紅衣衫似要劃破這仙界一望無際的淡色，囂張地吸引住周圍的全部目光。
一位與整個仙界全然不同的人，柳如楓想道。
17 仙界（二）
◎“郎才女貌，天作之合。”◎
“玄道友。”柳如楓順著謝淩將才介紹的話語拱手道。
第一次聽到謝淩用“玄鈺”二字喚他，玄惑還有些楞神，聞言，他回過神，雙眸中漾著輕淺愉悅，勾唇道：“柳道友。”
“別這麽客氣。”
謝淩擡起手，輕揉了揉玄惑長發披散，摸起來柔順絲滑的頭頂，輕笑道。
“養傷期間，我通過我的人格魅力，成功讓玄鈺變成了我的阿弟。他無事，再加上這些時日我們相處甚歡，便與我和阿寒一道來了。”
她還站在摸過謝明寒“狗頭”的高處，不過，謝明寒在謝淩感知到柳如楓來時，就趁機逃離了“魔爪”。
如今謝淩把玄惑拉近來介紹，他便正好站在了謝明寒之前站過的位置，否則，憑借著玄惑的身高，除非他主動低下頭，不然，謝淩是無論如何都觸碰不到他的頭頂的。
摸頭的這個動作很親昵，柳如楓見了，眸光晦暗了幾分，不過，當他聽聞謝淩提及到“阿弟”兩字後，眼底的那抹晦暗便如潮水般緩緩褪去了。
“行了，知道你除了阿寒後，又有一個阿弟了。”
柳如楓輕搖著玉扇，忍俊不禁道。
謝淩聞言，唇角的弧度又大了一些，她瞥了一眼柳如楓，神情間帶著毫不遮掩的得意之色。
見此，柳如楓笑著搖了搖頭，無奈輕喚了一聲：“阿淩。”
見謝淩目光自玄惑身上移開，疑惑地擡眼看來，柳如楓“刷”得一聲收起玉扇，用碧色扇骨輕點了點臉側，使著一副講述鬼故事的恐嚇語氣，忍笑道：
“得意的神情收斂一些，否則，小心尾巴翹到天上去，卡住了，到時收不回來。”
“如楓當我是三歲小孩呢。”謝淩聞言，笑開了，“這話拿去騙騙阿寒或許可行。”
“阿姐！”謝明寒不樂意了，“什麽叫拿來騙我！我看起來很好騙嗎？”
謝淩見狀，無奈安撫道：“不好騙。”
只是，話音落下，未等謝明寒偃旗息鼓，她眸光便在謝明寒和玄惑之間明晃晃地來回移動，末了，煞有介事地肯定道：
“不過，好不好騙不知道，但肯定是比玄鈺好騙。”
她一句話說得很是有種挑釁意味。
話落，還從高處走至玄惑身邊，朝著在一旁沈默圍觀的玄惑，略顯俏皮地眨了眨眼——
全程都沒給滿臉憤懣的謝明寒一個眼神。
“阿姐！”謝明寒不滿道。
前面才剛說完他“不好騙”，怎麽後面就是“好不好騙不知道”了？
“我生氣了！”他扭過頭，語調委屈地通知著謝淩。
“阿姐的錯。”
謝淩見此，不再逗弄，安撫地很及時，“我們阿寒這麽聰明，怎麽會被騙呢。”
“阿姐將才還說......”
謝明寒轉過頭看向謝淩，挑著眉，言語間暗示著什麽。
見狀，謝淩好笑地轉頭看了玄惑一眼，在玄惑看回來的疑惑目光中，她面朝著謝明寒，故作不知，反問謝明寒道：“你比玄鈺好騙？”
“不是這個！”
謝明寒否認道，末了，神情不滿地盯著謝淩。
謝淩接收到謝明寒眼神，淺笑著，無奈道：“我們阿寒天下第一機智，誰都騙不了你。”
“那是肯定的。”
得到想要的那句話，謝明寒立時驕傲地微仰著頭，大言不慚道。
柳如楓笑看著謝淩“欺負”謝明寒，眼見著謝明寒被哄地差不多了，他熟練地轉移話題，適時揭過這一茬：
“阿淩讓我獨自一人前來，是有什麽不能為他人知曉的事情嗎？”
謝淩聞言，收斂起玩鬧之色，正色道，“我想請如楓幫個忙。”
“幫我從謝家藏書閣中，拿出一份秘術卷軸。”
語罷，她眼神示意謝明寒把脖間佩戴著的青色丹珠拿出，解釋道：
“事情發生當晚，父親讓阿寒外出尋我，留他一人於族內抵擋，待我和阿寒回至族地，便只尋到了這枚丹珠。”
“凝結丹珠為謝家秘術，可在生死之際使用此秘術，讓即將消散的神魂留於凝結出的珠內溫養，以求得一線生機。”
“我記得，阿淩閑來無事時，應是把整個謝家藏書閣，基本上都掃過一遍了？”柳如楓疑惑道。
言下之意：不去按照其上記載的破解之法尋解藥，尋秘術卷軸做什麽？
“這便是關鍵。”謝淩沈聲道，“此秘術藏書閣內未曾存有下卷，所以我需請如楓從書閣內拿來上卷，仔細查探其上是否有解秘之法。”
她在藏書閣內時，主要還是關註卷軸書籍之上記載的法術文字，若是有關於具體哪一本書籍或者哪一卷卷軸上的花紋細節，她則沒分去太多註意力。
“阿淩是不方便嗎？”柳如楓搖著玉扇，輕聲道。
謝淩點了點頭，略帶歉疚道：“如今此地不便詳說，晚些解釋給如楓聽。”
“沒關系，什麽時候阿淩想說了也行。”柳如楓不甚在意道，“我會去幫阿淩取來的。”
“多謝。”謝淩感激道。
柳如楓望著謝淩面上誠懇的感激之情，心底有些不是滋味。
他有多久沒見到過她這副神情了？
“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，說什麽謝不謝的，怎麽，半月不見，阿淩反倒與我生疏了？”他開著玩笑，努力活躍著氣氛。
話落，沒等謝淩回答，他便接著道，“我近日無事，不過，依照你們謝家家族秘術那雜亂無章的擺放方法，真要找那特定的一卷......我努努力，三天內帶給你。”
“這個時間應該不算慢吧？”
謝淩搖了搖頭，輕笑：“很快了。”
她自己去找，都不一定能在三天內尋到。
“那就這麽定了。”柳如楓招來色雲霧狀的飛行法器，轉頭著謝淩：“走吧？你們常住的宅院那些弟子每天都還在灑掃呢，再收拾一間空房間出來給玄道友便好。”
“可能不太方便。”謝淩搖了搖頭，婉拒道，“柳家弟子太多，我們如今的消息不便為人知曉。”
柳如楓聽完理由，收起折扇的動作輕微停頓了一瞬，輕點了點頭，沒再多問，只道：“那在柳家附近找一個較為隱蔽的地方吧，我來安排？”
話落，他一揮袖，一艘小型飛舟出現在幾人面前。
“走吧？”他回身招呼道。
“多謝。”謝淩習慣性道謝道。
“阿淩......”柳如楓無奈，“我們是朋友吧？”
謝淩一楞，失笑：“我收回將才那句話。”
“既然阿淩都這麽說了，我就當做沒聽到吧。”柳如楓點了點頭，煞有介事道，“嗯，我將才沒聽到阿淩說了什麽。”
謝淩忍不住笑開了。
一旁，與謝明寒坐於飛舟另一端的玄惑，望著謝淩面上愉悅的笑容，心底浮現起幾分失落。
他想試著插入他們之間，但幾次開口卻發覺，他們之間的氣氛十分融洽，姿態放松，神情熟絡，他與飛舟另一端的兩人之間似乎橫隔著一條界限，一條無形的，寬廣的，卻又十分明顯的界限。
他跨越不過去，便只能垂著眼保持沈默。
“玄鈺......玄鈺。”謝明寒在玄惑耳邊悄聲道。
“嗯？”玄惑回過神，應了一聲。
“想什麽呢？這麽專註。”謝明寒問道。
不過，他也就是順嘴問一句，見玄惑沒有回答的意思，他傾身向前，雙眼望著飛舟另一端的謝淩與柳如楓，壓低嗓音，但神情難掩激動道：“玄鈺，你看，是不是很般配？”
“般配？”
玄惑疑惑重覆了一遍後，順著謝明寒的視線望去。
純白飛舟前端的長條座椅處，一藍一白兩道身影隔著一臂的距離相鄰而座，兩人交談甚歡，時不時偏頭對望，傳出幾縷歡快笑聲。
玄惑原本便失落的心底莫名添上了幾分酸澀。
“青梅竹馬，兩小無猜。”謝明寒還在玄惑耳邊悄聲念叨著，“郎才女貌，天作之合。”
“阿姐和柳大哥交談時，笑得那麽開心。”他總結道，“柳大哥看起來就很適合做我的姐夫。”
“姐夫？”玄惑聽到這句話，莫名想起了之前謝淩舉過的例子，他條件反射地望向柳如楓，正巧對上他頭頂金冠在陽光下反射出的刺眼光芒。
玄惑視線恍惚一瞬。
魔宮月夜下，他與她說“他喜歡她”，她便是以身有婚約舉例，對他說明，他對她並無男女之情。
那時，他沈浸在她發現萬骨窟之事後，並未恐懼嫌惡他的巨大喜悅餘韻中，在她言及此事時，並未多加思考，如今憶起此事，他才驚覺，她言及身有婚約，莫非確有其事？
他垂下眼，想要躲避將才那道刺目金光，但即便視線離開了，他的腦中卻始終被那光芒閃爍得恍惚不已。
“姐姐和柳道友......”他雙唇猶豫開合，“......即將結為道侶？”
金冠反射的光芒更刺眼了。
“沒有啊。”
謝明寒沒有註意到玄惑的異常，他從飛舟座椅底部的儲物格子中拿出了一盒果脯，扔了一顆到嘴裏，含糊不清答道，“八字還沒一撇呢。”
金冠的光芒暗淡了些。
“那姐姐，是否身有婚約？”他雙唇壓緊，片刻後，啟唇接著問道。
“沒有。”謝明寒搖頭，“父親早便說過，我和阿姐的婚姻，肯定是由我們自己做主的。”
“嗯......阿姐目前好像還沒喜歡上誰，我的姐夫......”他嘆了一聲道，“貌似還遙遙無期。”
金冠反射出的刺目光芒隨著他垂下眼眸，消散了。
“玄鈺問這些做什麽？”謝明寒把手中果脯遞至玄惑身前，疑惑道。
聞言，玄惑一楞。
他問這些做什麽？他也不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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